記者 林淙

2022年1月1日22時，中核集團福清核電6號機組首次并網成功，這是全球第三臺、我國第二臺華龍一號并網發(fā)電機組，年發(fā)電能力約100億度。

一場“開門紅”，掀開了我國核電2022的發(fā)展新年歷。去年底召開的全國能源工作會議將“積極安全有序發(fā)展核電”作為重點任務提出：2022年，我國計劃建成福清6號、紅沿河6號、防城港3號和高溫氣冷堆示范工程4臺機組，新增裝機367萬千瓦；在確保安全前提下，有序推進具備可靠條件的核電項目核準建設。

這座“里程碑”，記錄下我國核電自主創(chuàng)新的歷程。目前，我國已完成從二代技術為主到自主掌握三代技術，并向四代技術進發(fā)的跨越；核電產業(yè)也隨著裝備制造的國產化，實現從“自立自強”到大邁步“走出去”的巨大轉變?！吨袊四馨l(fā)展報告（2021）》藍皮書顯示，預計到2025年，我國核電在運裝機7000萬千瓦左右，在建約5000萬千瓦；到2030年，核電在運裝機容量達到1.2億千瓦，核電發(fā)電量約占全國發(fā)電量的8%。

明晰爭議：大力發(fā)展是主線

從原理上看，核裂變鏈式反應是核能發(fā)電的基礎，進而完成核能—熱能—機械能—電能的轉化過程。用一道直觀的換算題來展現核能的“威力”：1千克鈾235的全部核裂變將產生20000兆瓦小時的能量，與燃燒至少2000噸煤釋放的能量一樣多，相當于一個20兆瓦的發(fā)電站運轉1000小時。

“高效”之外，更有“清潔”屬性加成。中國廣核財務總監(jiān)兼董秘尹恩剛曾列舉過一組數據：2020年公司管理的24臺在運核電機組共實現上網電量1865億千瓦時，和燃煤發(fā)電機組相比，減少標煤消耗5697萬噸，減排二氧化碳1.56億噸、二氧化硫3.5萬噸、氮氧化物大約3.6萬噸，相當于植樹造林超過42萬公頃。

“雙碳”目標下，核電在“綠色”畫布上的可為性，正得到越來越廣泛的認可?！昂穗娬景l(fā)電成本遠低于燃煤發(fā)電，且在電力利用效率和使用壽命上相較風電、光伏發(fā)電等具有一定優(yōu)勢?！币患液穗娖髽I(yè)管理人員向記者直言，“少搞1000萬瓦核電就要多搞4000萬瓦風電或者6000萬瓦光伏。我國能源結構要調整，核電必然成為重要選項?！?/p>

微觀感知與宏觀定向相契合。2021年初，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積極有序發(fā)展核電”，系我國多年來首次采用“積極”的表述明確提及核電，較“十二五”和“十三五”的“安全高效發(fā)展核電”更為正面鼓勵?！笆奈濉币?guī)劃更是將“安全穩(wěn)妥推動沿海核電建設”列為期間重要任務。

“新型電力系統(tǒng)的發(fā)展要兼顧社會用能階段性的承受能力和長期的經濟性?！敝袊こ淘涸菏慷畔殓硎荆穗娫谛滦碗娏ο到y(tǒng)當中將發(fā)揮穩(wěn)定基荷的作用。在安全前提下，核電裝機完全可能在2030年前達到1億千瓦以上。

此外，隨著核能相關政策的持續(xù)完善，我國核電發(fā)展有望進一步提速。據悉，《核電管理條例》等一系列涉及核能的法律法規(guī)均可能在“十四五”期間出臺，為核電產業(yè)的健康有序發(fā)展保駕護航。

不過，在自帶“綠色低碳”標簽的同時，也意味著核能天生要與“安全可控”的顧慮作博弈?？梢哉f，核電的誕生、發(fā)展與定位，始終伴隨著爭議與起伏。

“特別是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事故之后，我國對核電的審批大幅收緊，整個核電建設產業(yè)隨之進入低谷?！币幻袠I(yè)分析師向記者介紹，“直到2019年，我國核電項目才陸續(xù)開閘，打破多年的‘零核準’狀態(tài)?！?/p>

就長期運行情況來看，我國已建成的秦山、大亞灣、田灣等十余座核電基地均未發(fā)生二級及以上運行事件?！昂穗娬镜脑O計和制造標準比常規(guī)工業(yè)要高得多，且為達到這些標準而實施的質量控制和質量保證也要嚴密得多?！焙｝埡丝贫麻L戴金華告訴記者，“其實核電站發(fā)生重大事故的可能性比飛機失事、火災、地震等其他自然或人為災害都要小得多?！?/p>

技術迭代：自主研發(fā)是重點

從1955年我國核工業(yè)體系初建，到上世紀70年代國務院正式決定發(fā)展核電；從1983年確定壓水堆為主的核電技術策略，到2021年全球首個四代高溫氣冷堆核電站在我國石島灣完成發(fā)電并網——回溯歷程，中國核電已大致經歷了起步、適度發(fā)展、積極快速發(fā)展和安全高效發(fā)展等四個不同階段。

與我國核電發(fā)展史呼應，世界核電技術的演進路線同樣經歷了四代。其中，第二代核電站為技術成熟的商業(yè)堆，目前在運的核電站絕大部分屬于第二代；第三代核電站為符合URD或EUR要求的核電站，其安全性和經濟性均較第二代有所提高，屬于未來發(fā)展的主要方向之一。

將目光投向國內核企的“技術序列”。中廣核表示，公司所屬的在運核電機組包括二代和三代技術，后續(xù)開工的核電項目將以華龍一號三代核電技術為主。

從中亦可窺得我國核電技術的發(fā)展概貌。自2005年以來，中國就在加緊對國產三代核電技術的研發(fā)，由于起步略晚于發(fā)達國家，現主要采用“引進—消化—吸收”路線。如中廣核從法國引進M310技術的基礎上，形成了ACPR1000+三代核電技術；中核方面則在美國AP1000技術的基礎上，自主開發(fā)出ACP1000三代核電技術。

據了解，ACPR1000+與ACP1000均是滿足URD和EUR文件要求的三代核電技術。2013年開始，兩家核電龍頭分別將各自拳頭技術融合，形成了我國自主知識產權、自主品牌的三代核電旗艦“華龍一號”。

一個“變”字，不僅貫穿于核電技術的發(fā)展歷程，也串連起核電的全產業(yè)鏈。

具體而言，核燃料環(huán)節(jié)當前由中核集團、中廣核集團和國家電投“三分天下”。盡管核燃料加工主要由中核集團負責，但三家都擁有各自的鈾業(yè)公司。以中廣核為例，集團2021年11月公告，由下屬中廣核鈾業(yè)和哈薩克斯坦國家原子能工業(yè)公司共同出資建設的中哈組件廠投產，設計年產200噸核燃料組件，可滿足8臺百萬千瓦級核電機組的換料需求。

核島設備的供應主要由東方電氣、上海電氣、中國一重、哈電集團等占據重要地位，四大國企承擔三代核電主設備的國產化任務。與此同時，民企則在細分產品閥門、管材、焊材、電纜、密封件等領域發(fā)力，在諸多領域填補國內空白。如江蘇神通在最新調研紀要中稱，公司在核電用蝶閥、球閥、儀表閥、隔膜閥等產品上預計能接到90%以上的產品訂單，每個百萬千瓦級核電機組能拿到的訂單預計可超7000萬元。

由于下游運營準入門檻高，核電站建造方面目前國內只有中核集團、中廣核集團和國電投集團具有控股開發(fā)、建設、運營牌照。

未來是否出現群雄逐鹿的可能？長江證券研報認為，按照《核電管理條例（送審稿）》的相關細則要求，大唐、華電、華能三巨頭已基本滿足控股核電站的要求，結合三代核電重啟審批的預期，將逐步改變現有的核電運營商競爭格局，帶來新變量和新動能。

開拓市場：“出?！辈├耸欠较?/p>

此前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曾明確提出，把核電作為和高鐵一樣的重要出口項目，從而大力扶持我國三代核電技術“站起來”。而作為遞給世界的名片，如今“華龍一號”和“CAP1400”率先邁開了中國核電出海的“兩條腿”。

2021年5月20日，巴基斯坦卡拉奇2號核電機組FCD正式投入商業(yè)運行，意味著“華龍一號”走出國門，正式落地巴基斯坦。而隨著技術的開發(fā)成熟，CAP1400機組也已成為我國真正具有自主知識產權和獨立出口權的三代核電技術。

當前，我國并網核電機組達到53臺，總裝機容量5463.695萬千瓦，僅次于美國的93臺9552.3萬千瓦和法國的56臺6137萬千瓦，居世界第三位。但核電占比全國發(fā)電總量不足5%，提升空間仍巨大。

世界范圍來看，目前僅美、俄、法、中、韓、日六國具備出口三代核電機組的實力，其中中國優(yōu)勢明顯。我國實施以政府支持為主導，為業(yè)主國提供相應合理的優(yōu)惠融資信貸等渠道，加強專業(yè)人力培養(yǎng)，提供核電全產業(yè)建設等一攬子解決方案；與此同時，通過加強研發(fā)，提升全產業(yè)技術實力等手段，在海外核電競爭中擦亮“中國招牌”；另外，我國核電設備具有規(guī)模化制造能力，從而降低了核電站造價。

“一帶一路”清晰勾畫出我國核電走向海外的“路線圖”。根據規(guī)劃，到2030年“一帶一路”周邊沿線國家將新建107臺核電機組，共計新增核電裝機1.15億千瓦，新增裝機占中國之外世界核電市場的81.4%。在“一帶一路”高峰論壇期間，中核集團與阿根廷核電公司簽署了阿查圖3號、4號兩臺機組的總合同；中廣核集團則分別與捷克能源集團、羅馬尼亞國家核電公司、法國電力集團等簽訂了合作協(xié)議。

據測算，每出口1臺核電機組需要8萬余臺套設備，200余家企業(yè)參與制造和建設，可創(chuàng)造約15萬個就業(yè)機會，單臺機組投資約300億元。若以單臺機組投資100億元至200億元保守估計，30臺機組將直接產生3000億元至6000億元產值。

核電的2022年將是怎樣的？采訪中，“老核電人”戴金華給出了他的判斷：“一是將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向積極有序發(fā)展的新階段轉變；二是科技創(chuàng)新將進一步增強核能產業(yè)自立自強能力；三是核能產業(yè)鏈供應鏈將更加均衡全面發(fā)展；四是核技術應用在抗疫及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中將發(fā)揮更大潛力?！?/p>

在其看來，核電裝備關鍵設備、核心元器件、基礎軟件等取得重要突破，核能在工業(yè)供汽、海水淡化、制氫、核動力民用船舶、同位素生產等方面拓展更多應用領域，以及核能數字化智能化發(fā)展速度加快，既是行業(yè)的可期未來，也是發(fā)展的必由之路。